别人把孩子时间填满,我却让他看风景

文图/旭旭妈妈

2022年5月份,由于疫情的缘故,娃和我是在居家学习和居家工作中度过的。三年级的他只报了跆拳道和篮球课外班。校外机构语数外课程,无论是线上还是线下,一门也没报。居家期间,仅有的跆拳道和篮球课外班也暂停了。除却10小时睡眠,我们注定是要围绕学校网课,在斗智斗勇中度过吗?当然不是。我们找到了岁月静好,且行且看风景的相处方式。这句话不是套路诗,我们是真的出去看风景啦!

起初,看风景最大的动力是放松眼睛。娃一年级第二学期,正好是2020年的上半年,疫情最严峻的时候,整个学期孩子们都是居家上网课。一年级的娃,正是要培养学习习惯的时候。娃小,不但无法长时间集中注意力,更别说靠自觉上网课了。陪读和复习成了我们母子每天的共同任务。结果一学期下来,娃学习习惯养没养成不好判断,眼睛天天看屏是真近视了。这下让老母亲内疚不已。一辈子学习时间还长着呢,不是说要终身学习吗?谁说非要在这一两天、一学期把习惯养成?再说,学习习惯就只能坐书桌旁养吗?连环夺命问题让我思前想后,即便复课之后,线上线下语数外这些需要“坐书桌旁”的学习也不敢考虑了。为了让娃省眼睛,放学之后要么练跆拳道、篮球,要么姥姥监督,在小区里跳绳、跑步,户外活动不到2小时不回家。眼瞅着今年5月又要居家了,一年级的教训可不能重演。既然避免近视加深,户外活动是必须的,老母亲就还是一如既往考察下户外活动力所能及的事情吧。

一个小型的城市森林公园距离我家10分钟散步路程之远。在空旷开放地带活动,既符合防疫政策规定,又能跑步强身。那就来吧。谁知,娃跑步跳绳远胜过我,最后变成他遛我不说,日复一日地重复练习也让娃反感了。健身成了负担。

直到有一天。

“妈妈,你看!”四只没有见过的灰色小鸟在草地上吃草籽,眼下正被一只大喜鹊跳着脚驱逐,吓得扑棱棱飞起来。还好离得近,手机摁了一张小鸟照片,在APP上查阅说是灰椋鸟。它是夏候鸟,想必准备在此安家了。“妈妈,它们被地头蛇喜鹊欺负了。”娃对灰椋鸟的遭遇感同身受,对恃强凌弱者产生了憎恶。时间过去了20分钟,我们居然都没察觉。我突然想起今年开春3月份周末来此观鸟,看到了灰头绿啄木鸟、星头、大斑,以及吃枫糖的燕雀,娃饶有兴趣地把它们画在本子上。现在每天都有大块时间可以观察花鸟草木,干嘛不来好好看一把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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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1 娃三月份在公园里画的三种啄木鸟

一拍即合。

为了能把看风景的习惯坚持住,我们要想个办法把看风景当成一项“事业”来做。我们立了个flag,看能不能把这个公园里的动植物认识一遍。娃回去翻看早就落灰的芮东莉《自然笔记》,那是曾经想当作文书才买来的,没想真真正正成了我们做《自然笔记》的参考书。这本书好就好在给读者传达了一个理念,只要有心,愿意做大自然的学生,准备一支笔一个本就可以开始了。身边万事万物皆可画,包括人类这个大自然的产物。无论什么吸引了你的注意,你都可以在绘画过程中开启对它的观察。画下来还要做几行简单的文字记录,尤其是你独一无二的感受。“独一无二”是自然笔记最宝贵的品质。

图2 
图2 芮东莉老师的自然笔记

那就带上笔和本开始画风景吧。上午学习网课完成作业,下午不顾逐渐炎热起来的天气,我们顶着炎炎烈日就去了城市森林公园。

既然是自然笔记,科学就是第一位的,画动植物的结构就要准确,不能仅仅凭兴趣和喜好来画了。我以为娃会觉得枯燥,没想到他很愿意体验“慢工出细活”的过程。娃在今年五一假期画了第一幅植物画——二月兰。为了把植物画得准确,他不得不用手轻轻地翻开花瓣,数雌蕊雄蕊的数量,观察叶片形状、叶脉走向,等等。我在旁边配合他,在手机上查找二月兰的知识,好提醒他不遗漏观察,落笔准确。他在听介绍和上手画的过程中,明白了二月兰因为花冠形状是十字型,所以是十字花科。那么四片花瓣就得画成“十字型”。叶子互生,就不能画成对生。诸葛亮曾将二月兰作为军粮,所以二月兰又叫诸葛菜。娃很高兴,认识了植物还掌握了典故,于是遇到有小朋友围观,他会把知道的讲一遍。得到称赞,沾沾自喜,得意洋洋,极大满足了虚荣心。于是出门画自然笔记成了娃最期待的事儿。

图3
图3 画二月兰

我并不懂博物,仰仗手机APP查资料再告诉娃,终究算是费妈。为了解放我自己,我买了几本工具书,娃画画时就背着出门。遇到不明白的,娃翻看起来比我还认真,他要对他的作品准确性负责。看到他急不可耐找资料的样子,“书到用时方恨少”的话就萦绕在我脑海里。常见植物名称、形态特征,昆虫生长发育、鸟类名称等,娃就都在实践和理论相结合中慢慢记住了。

图4
图4 理论联系实际

在看风景中我们找到了母子相处最舒服的方式。看娃画画,我在一旁等着,时间长了我也有点儿无聊。虽然不是,但依旧像个“监工”。直到我也备了本出来画画,我才体会到了看风景的乐趣。首先,我们产生了更多共同语言,有了相互陪伴的聊天话题。我画的第一幅画是玉竹。我第一次画有些手生,娃却是轻车熟路了,画的速度比我快。在等我的时候,他也不闲着,学着《自然笔记》里的话写了好几行的文字,这是他第一次用图文记录自然笔记,比完成老师布置的作文还认真。因为果子还不成熟,所以里面结构不甚清楚,我明知他表现得不够准确,也没指出来。因为我的潜意识里觉得我们本来就是找个由头,能坚持出来放松眼睛,其他不重要。我们一起念他的自然笔记,我表现出对他佩服得五体投地。他就越发激动,不想回家,一个接一个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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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5 娃画玉竹
图7
图6 娃第一篇图文并茂自然笔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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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7 妈妈画玉竹

其次,我和娃打开了让时间变慢的魔盒。在“消磨时光”中我们进入到更丰富的认知环境。眼前的草木都不是静态的,时不时会有昆虫进来贪吃、采蜜、睡觉,排泄;绘画的对象也不是一个简单的事物,它再小也有结构、有关系、有互动,是自成一体的系统。我理解了娃的快乐,他在画自然笔记的过程中体会到了探索发现的趣味。

图8
图8 娃画耧斗菜,正巧遇毛毛虫把身子钻进去吃蒴果,娃画了下来

探索有对有错,只要是迈出第一步就好。突然有一天娃跟我说,他看到一本书上提到玉竹果是浆果,成熟了应该跟西红柿或青椒一样,所以他那天画的玉竹果不够准确。没想到,实践给他的脑海打下深深的烙印。他将几天前画画得来的知识经过反刍形成了“背景信息”,遇到新知能纠正“背景信息”里的错误认知,完善自己的知识结构。可见学习是人的本能,只要找对了兴趣点,人是有能力通过探索实践和理论认知,自主获取知识的。这样既让他学习很轻松,更是把我解放出来。这让我们母子相处起来都很舒服。

在看风景中我们遇到了志同道合的师友,这是最开心的收获。每一次娃画完自然笔记,我会在自己的微信朋友圈拍照转发,对过程做一个记录,晒一晒成绩,让娃也看看留言里的称赞,对他是个很大激励。他就越发愿意出来画画放松眼睛。没想到这样一来交到一群志同道合的师友。我们原本靠画画遛眼睛的意图就被扭向了靠画画学博物的正途。娃学校的科学课老师看到了,给出了观察和绘画技法上更多的建议。她还亲自找到我们,一张张看娃画过的画。老师不仅给推荐了生物学参考书,还就画画的技法给出一番专业建议。娃之前多用彩铅一边上色一边确定外形,一不小心就把颜色涂多了,外形就走样了。她让娃试着用铅笔勾勒线描,用水彩上色,最后用签字笔确定外形,画面就能更加清晰美观。没有上过美术班的娃,疫情期间更找不到美术班可上。学习勾勒物体的线条轮廓可是个硬功夫。干脆,我给买了本速写教材,让娃照着临摹。没想到,娃一头扎进去,临摹了几天,再去对着实物画,造型功夫就十分见长了。结构心理学家阿恩海姆把人类通过用眼睛观察来认识对象的能力叫做视知觉。他认为人类先天具有读图和绘图能力,借助图像来达到理解、表达和运用概念的目的。因此他说,会画画是人类与生俱来的本能。不管是娃自己发明的一边涂色一边塑型,还是临摹速写,学会了先勾勒再上色的技法,人类天生会画画的本能表现得一览无余。眼瞅着自己的自然笔记水平产生了质变,娃就有了看见什么都想琢磨琢磨画上一画的瘾。

图9-2
图9 娃学校科学课老师赶来指导
图10
图10 对着书临摹
图9
图11 临摹之后再写生造型就更准了

为了跟上娃的进步,我也不得不学习博物知识,跟他一起读书,还加入了一些博物爱好者的群。群里一位老师给上初中的儿子开了公众号,儿子主笔,写下很多生动有趣的自然笔记科普文章,大人看了都自叹不如。那老师看了我娃画的自然笔记,表扬鼓励一番不说,还送了湖北黄石的铁树种子作为奖励,勉励我娃用画笔记录大自然的爱好要坚持下去。

图12
图12 收获的铁树种子奖励

娃的小伙伴看到娃画的自然笔记,也加入进来。两个人一起画,一起学习大自然。一下午的时间就在岁月静好中度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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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13 娃和小伙伴一起画石竹

在看风景中时间变慢了,生活更充盈了。疫情居家一个多月,半天学习,半天画自然笔记。没有刷题,没有额外网课,但是围绕自然笔记,读的书多了。娃之前读过改编版的《物种起源》,经历画自然笔记的过程后再读,娃越来越意识到建立在形态研究基础上的早期博物学发展与自然笔记息息相关。一些科普著作或与自然人文景观相关的名著,如蕾切尔·卡逊的《寂静的春天》,屠格涅夫的《猎人笔记》,梭罗的《瓦尔登湖》,汪曾祺的《人间草木》等,为了让娃写好作文才买的书,娃平时无感并不看。从画自然笔记开始,我再给他推荐,他真的读了进去。尤其是汪曾祺的《人间草木》。短小精悍的散文,在对花鸟鱼虫细致的描绘中渗透着生命的智慧。《瓦尔登湖》里大段大段描写湖边草木的语言勾勒出一幅幅美丽的科学画。人在自然怀抱中生发的哲学思考和真挚情感也引起了娃的共鸣。画自然笔记的经历拉近了我们和文学的距离。他在城市森林公园里观察月见草夜晚独自绽放的景象,有感而发,在自然笔记中抒发“月见草不在白天争艳,不为别人夸赞,只为自己而盛开”的感慨。儿童学习,除了内驱力,还需要有实践,实践帮助儿童建立自身与世界的联系。实践的好处是拓展他的阅历,让他有机会拥抱更多斑斓文化时感到亲切自然。苏西·博斯,约翰·拉尔默的《项目式教学》中提倡教育者需要设计项目让知识与儿童的生活建立联系,书中说,“学生问出‘我们学这个有什么用啊’这样可怕的问题,你也许是时候把它重构成与现实世界接轨的项目了。”这类问题孩子也同样会问家长。其实,在相关实践基础上,家长也完全可以通过设计项目,让知识与儿童的实践结合起来,让知识走进儿童视野,化作他思想的一部分。这是我和娃一起画自然笔记,一起读书得到的启发。

6月之后生活秩序回复了。娃上学,我上班。周末画自然笔记的习惯保留了下来。为了延续我们这个共同的爱好,我和娃一起去北京自然博物馆看了《科学与艺术——科学画与标本展》,也奔赴中华世纪坛看《江户绮想曲——浮世绘大展》。无论是北疆植物院桑志华的自然笔记还是以葛饰北斋自然风光为内容的浮世绘给我们打开了艺术之门。无疑,画自然笔记的经历拉近了我们和艺术的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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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14 参观北京自然博物馆《科学与艺术——科学画与标本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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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15 参观中华世纪坛《江户绮想曲——浮世绘大展》购买文创,并打卡

从一开始为了放松眼睛看风景,然后一头扎进自然笔记的怀抱,我们母子犹如站在了一个富矿面前,从实践出发,逐步涉猎人类优秀的博物文化。以自然笔记为点辐射出来的学习,包括自然科学、文学、美术。对于娃来说,是一场学不分科的探索旅程。对于我来说,无意识中组织了一场项目式学习,从最简单最易得的草木开始,跟着娃一起用科学、文学和美术的方式了解、表现和感悟自然生命。在没有功利心的行动中,收获到了满满的知识,和相互陪伴的快乐。

再说一下视力。一直担心娃的视力,复课后不久带他上医院查了一下。这一个多月当大自然的学生,并广泛博览博物群书,陶冶身心,谁知娃的视力较之半年前有了意外的变化。右眼眼轴几乎没有变长。变长意味着视力加深。左眼的眼轴还缩短了一点点,用大夫的话说可能是测量误差,也有可能眼睛视力减轻了5°,这是好信号,虽然不多见,但是临床上会有。末了,医生还建议,如果找到了护眼的方法,不妨坚持下去。

那就继续坚持做大自然的学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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